正文202 把柄?双刃剑
文箐手里捏着的纸是借据,周盛的儿子周定兴前几年立下来的;另一张是房契,严氏一家在苏州住的宅子,便记在这上头,只是写的仍是“周同”的名下。
当年,周复他们要搬到苏州,周成耍无赖,非要跟着周复这边,亦要在苏州买房。钱不够,便再次拿过去的恩情相要挟,周夫人碍于情面,只得借钱。周复是知道这件事的,当时同意,说是当年族叔祖父帮了自己,如今自己帮族侄,实是应该。
周成的那房子,其实说来曾是周同另买的,只是周复当年嫌他买的多,要求沈氏卖了,后来周成偏要买房,便一时答允将这房子折卖给他,说好了房钱,周成那边却一直没给,周夫人终究是防了一手,这房契也一直没给。
周成那边得了房,免不得夸,周盛眼红,亦闹着要借钱,于是找上了周夫人沈氏。沈氏这才发觉这兄弟俩只要其中一个提了要求,自己点头同意,另一个必也会如影随形跟上来。如今既将那房予周成,不得已,只能再借给周盛钱,却也多了个心眼儿,让周盛那边立了个借据。
这些年,周成周盛只道族叔周复家业一日比一日旺,而自家产业却是毫无变法,认为族叔家家这么富足,又岂会在乎这笔钱?他帮自己兄弟就是应该的。半点儿不感恩,于是这笔债,拖着欠着,就是不还。
文箐听得周德全讲出这原委来,她心里直叹周夫人怎么就这么糊涂呢?在常熟时,扩建屋子,帮着同族兄弟一起盖房子,占了地建祠堂,或许真正是有还过去的恩情的之念,可是老是这么被周成兄弟挟恩来求,焉能如此轻易答允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兑现他们的要求,养成了习惯,难怪他们如今非巴着自家不放了。
文箐在这方面觉得周夫人处事不妥,其实,她是没多想周夫人彼时的心理。
周夫人沈氏在世时,内心最忧惧的是什么:因无后而被周家休妻。
在周鸿竟有意要迎徐氏为妾时,周夫人自那一刻始,忧虑更为加剧。为给自己一条退路,她当时就暗里在杭州买了铺子,置了这唯一的私产后,本来在族里得了厚名,此时更是着意讨好族里各人,但凡有人相求,无一不允。由此,方才人人称道,没人提她这个正室半点儿不好,因无子反而四处博得同情,谁都道她对庞氏侍过疾,送过柩,是休不得的。只是徐氏越是得夫君专宠,周夫人就越是难安,对族人,那是更加优厚相待。故此,能对周成与周盛兄弟一忍再忍,给了再给,不得不说有周夫人自己的讨好与算计在内。
文箐他们这边闹分家,周定旺他们兄弟亦眼热,可是因为祖父周顾还在世,他不发话,作了孙辈的没奈何。周成虽去世,只他们一家与周盛还没分家,于是一众堂兄弟、亲兄弟挤在一堆,人是多,势是大,可以横行族里,只是想想:一锅粥,和尚多了,分到每人嘴里也没几口。于是个个都怕对方多吃得一口,严盯紧防的,时不时地就有些小磨擦,三天两头某房儿媳就闹上了嘴角,这是家常便饭。
周腾兄弟如今马上就分家完毕,周定旺他们丧父,亦是想着早分家。故而,在李氏与邓氏相互算计家业的时候,周定旺那边亦开始为着寸土片瓦开始吵闹不休。
文箐既知严氏现在住的这屋子还是自家产业呢,这不就好办了吗?与严氏正要全部撕破脸算总帐,可是因为住得实在近,日后难免他们不找上门来,如今房契与借据在手,自己大可以赶将他们离开苏州。常熟,反正自己也不太会经常去,且让他们去乡下斗吧。
听小月说起,周定旺要闹分家,若是他们分了家,这房子的债向何人讨去?等于七零八落,谁个都不给自己钱,最后不了了之。现在若是拿这房契与借据去要挟,不就等于打严氏这一蛇恰好就打在七寸上了吗?且看它如何乱扭作一团,最好让他们兄弟狗咬狗,鸡犬不宁。
她是这么打算的,所以喜形于色,可周德全此时阻拦着,说一声“不妥”。
文箐一愣,道:“有何不妥?”
周德全为难地道:“那房子,当年是四爷花钱,或是走的公帐,翻旧帐本还能翻出来。只是……”
文箐看着他,希望他说出到底担忧甚么。
周德全还是没底,不知自己说的,四小姐这般年纪会不会明白:“只是,这借据上的钱,翻起先年的帐本,帐面上走的不全是公帐,因为当时盛爷那边着急,于是,二夫人便将当年杭州那个铺子里的收入……”
“我明的了这是把双刃剑……”文箐听得他这简单两句,立时便如当头被人泼了冰水,激灵灵地要了两个冷战:自己拿这个去要挟严氏他们,只是如此一来,三叔必会再查旧帐……
可是,却也真就落实了周夫人有“异财”
一查,必会****出杭州的铺子,铺子的话可以推到沈家头上,说是沈家给的。这买房的钱为何没入公帐?钱又怎么来的?一旦细细翻查旧帐,终能捋出些踪迹来——只能说周夫人没全部将私产收入算入公中……
文箐很心烦地捏着这两张纸,这是对严氏最重的打击,可亦是周夫人的“罪证”。舍了它,周夫人名声保全;只是这样,太便宜了周盛那一家子,而且他们还在苏州,随时都可能再来乱咬自己一家子。用了它,就能在苏州甩脱这个周顾那一家子的麻烦,让全家人脱了这个包袱,只是会真的让周夫人名声受损。
周顾在世,周叙还健在,似乎欠周顾他们的恩情生生世世,几代人会一直纠缠下去,没完没了。除非他们家业兴旺,自己这边一大家子败落不堪,周盛那边的人才不会老来打秋风。
院外,似乎有些热闹起来,立了春,只是风吹在面上,仍是冻人。在静默中,好似听到外头文简与文笈还有文筹在兴奋地说着要放焰火。
文箐起身,推开门,发现长房除了文筵以外,文签文笴亦在。几个兄弟围在垂花门处,叽叽喳喳地喜形于色。原来是周同提及,这是兄弟子侄们在一个家下最后一个元宵,也别说守制了,大人与小孩一起放个焰火。周腾有所顾虑,可是长房那边亦同意,便也点了个头,郭良买了许多焰火回来,孩子们从藏上早就关注到了,现下都围了过去。
嘉禾在墙角处猫着,此时一见开门,“嗖”地蹿出来。文箐讶道:“你怎么藏在那处?”
嘉禾指向远处的帐房方向,小声道:“方才,三奶奶与四奶奶过来了,她们去那里了。”
文箐心里一紧,让她继续到一旁放风,问周德全:“三叔晓得那屋子我母亲并没有卖掉吗?地契没给周成,四叔他们晓得不?”
周德全摇了摇头,道当时周腾去田庄了,四爷将地契给老太爷,老太爷只让此事全是二夫人打理。二夫人处理后,只道是周成他们当时要买,便是这么交待过去了。日后,三爷与四爷都没再管这些事。
文箐听了,想了想,周夫人当时确实没说谎,这房子是准备卖于击成的,谁晓得周成他们竟是赖帐了。所以这房契还在这边,只怕周同周腾都忘了这事了,也难怪在分家时的清单里没有列明了。“这事,终归是瞒不住三叔四叔的。要找严氏的麻烦,与周盛那边打交道,还得三叔他们出面,我却出不得头。只是,今日,我还没想到一个好法子。”
她远远地看到三婶与四婶在帐房门口又在争执什么,微皱了下眉,道:“关键是帐本,咱们……”
话没说完,却见到郭良抱着焰火匣子拐角处的廊下走着,几个孩子亦跟紧在后头,手里捧着一些小一点点儿焰火匣子。
突生一计,寻思道:“如果,走水了呢?”她连周成都敢去再补刀,想想,丢一个火,只要不伤人,似乎更是轻而易举的事。
这么一想,她将两张纸再次递回给周德全道:“三叔好似午饭过后出门还没回来,大管管您既来家里了,又是元宵节,不如去瞧瞧我四叔的腿吧。四叔如今住在前院。”
周德全一愣,犹疑地道:“四小姐的意思是?”
文箐苦笑一下,道:“您就同四叔透一下口风吧。看看他怎么想。四叔要是念我母亲的情义……”说实在的,此事来得太仓促了,她现下真没法下定主意。母亲名声,加一处房子,加一笔借债,这三项同现在的一间帐房相比,似乎……
“终究不行,帐本只要在,这房子的事还是会露馅。”她再次肯定地道,她死盯着帐房方向,那边门口处,似乎三婶不让步,四婶好象为着某物要恼羞成怒了,丁氏和余氏在一旁相互劝着,二人再次进到帐房了。她嘴里喃喃道:“今晚看来,会有一场很大的焰火。”
周德全老了,可是却没有老眼昏花,听着四小姐的话,又看到她的眼睛只盯着帐房方向,立时心里一惊,颤声道:“四小姐,不可”
文箐没想到自己的心事竟被他窥破,无奈地道:“我也只是想想。并不一定就……”
她这么一说,周德全更是肯定了她所想,便道:“四小姐若是担心帐本一事,此事交给老奴便是了。”
文箐吃惊地转头过看向他:“你能有法子?”
周德全蹒跚地走到桌边,再次从包袱里取出一样物事来,同文箐解释了一句。
文箐仍有些犹疑不定,道:“这事你我皆没有把握,还是依我的法子才是。简单,马上就能……”
周德全可不想四小姐牵连其中,劝了她,说这些事只交予他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