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私逃
已经入夏,毒日头晒得人头昏眼花。然而却有人在这样的毒日头下面,拿着铁锹挖着城外乱坟岗。
关海沧甩了外衣,精赤着上身。汗像淌水一样从他身上流下去,脚底下泥土不一时就湿透了。
这边一片都是荒地,从来没什么人肯来。尤其是珞城战事结束后,战死的童军兵士都被丢在这里埋了,更是让人忌讳多多。
挖坟,其实是一件极不应该的事情,但是关海沧必须确认,白明玉是不是真的战死了。他一时不清楚,白明玉要是真的死了,他该怎么办?是杀了赵杰如和珞城琓军,一直到筋疲力竭而死,还是回去童揽江身边,帮着白明玉的父亲一统天下解救百姓苍生。关海沧想着,至少,他一定会先去杀了赵杰如的。
“住手你干什么”有人看见了关海沧,苍老的声音喝止着,“造孽啊你怎么可以打扰死人”
关海沧直起身,头上被晒得晕眩,一下子竟然都没能看清楚老者的样子。他手中的铁锹被夺了下去。
“你这年轻人看着也是一表人才可是缺德怎么可以打死人的主意呸”老者骂着,推搡着关海沧。
关海沧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情景,那位老者带着个篮子,里头都是烛火烧纸,看样子却是来祭奠的:“老丈,是来拜祭什么人的?”
老者取了一小坛酒出来,摆在乱坟岗前。烧了纸,就把那酒倾倒了下去。
关海沧记得,他最后一次见白明玉,就是白明玉允许他喝酒,还陪着他喝了一坛。那时,他说了什么?他说自己心痛,问白明玉有没有办法。现在他知道,原来那时的心痛不叫痛,与现在相比,根本一点也不痛。
“这些,都是在珞城战死的壮士。”老者叹息,“年轻人,你是哪来的?是琓军的?”
关海沧不能摇头,也没法点头。他不知道老者的底细,不敢说出自己的真实。
老者没等到回答,自顾的说着:“要不是他们,不是霜镜郡主,恐怕整个珞城里的百姓,就无一幸免了。谁不知道琓军的赵杰如残忍?他屠的城还少么?我不管你是不是琓军的,这话我都要说”老者说着,来了脾气,“都是霜镜郡主,把百姓及时送走了,不然,现在这乱坟岗里被埋着的就不只是三千人,怕珞城四万百姓都要在这儿”
白明玉向来都做得很好。关海沧知道。
“年轻人,你要是琓军的,我劝你,趁早离开他们。他们不得人心,早晚兵败。”老者絮絮叨叨的说着。
“老丈。”关海沧突然开口,打断了老者的话。
“嗯?”
“老丈可知,珞城女将战死,可是真的?”关海沧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颤抖,话音流利。
老者沉默了,良久才说:“真的。披云女将军战死了。”
关海沧猛地惊住:“老丈说,战死的是披云?那,那霜镜郡主……”白明玉呢?白明玉怎样了?
老者冷笑:“霜镜郡主?你怎么不问问赵杰如?战死的是披云女将军,赵杰如却对外头说是霜镜郡主结果他自己把郡主藏起来了,像养一只鸟儿一样养着他干的那点子破事,真当别人没人知道呢?”
关海沧眼睛发亮:“郡主是被抓起来的?”
老者叹气:“赵杰如对外头说,抓住个叫欺月的女子,现在被他关在自己的私邸里。其实,哪里是什么欺月,那是霜镜郡主可怜啊,郡主那么刚强的人,如今却落到这种地步。唉,也没人来救她,可怜啊……”说完站了起来,摇头叹息着,缓缓离开了。
关海沧却想,只要人活着,就好。一瞬间,他甚而有一种流泪的冲动,眼睛湿了。
不再挖坟,祭奠了披云和三千军兵,关海沧又回了招贤馆,等待入夜。
夜晚降临,仍是气闷得很,外头没点阴凉的感觉,风也吹不动似的。
关海沧系着剑,潜身离开了招贤馆,到了赵杰如私邸后院。一间小屋里亮着,汪厚的对面坐着一个白衣的女子。然而那女子的面容正被汪厚挡住了,只能隐隐看见身姿。关海沧却认得,那必然是白明玉。总算,她还活着。关海沧的心都要从胸腔里爆出去了,却只能咬牙忍着,没立刻冲进去。
伏身在屋顶,关海沧听着汪厚的话。
“欺月小姐,你看看,又这样了。”汪厚听着似乎还很痛心,“你就不能好歹收敛一点?就听从了二公子又怎么样呢?”
白衣女子无言,像是不存在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