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这样一问,姜啸之不出声,但那态度却像是默认。
“你当时在恨我,现在你提起来,依然心怀怨恨。”秦子涧说,“为什么?我想自己当时没做错什么。”
姜啸之却只是冷笑。
扩音器在短暂静默之后,发出声音:“明白了,是和我父亲有关。七年时间,本是同僚之子,却落得一个街头行乞,一个依然金玉满身你恨的是这个么?”
姜啸之冷笑道:“世子这么说,未免小觑在下了。世事变迁,原本就是人挡不住的,在下心中的怨恨,并不是因为那几年所饱受的贫困和轻视,是因为所有人都在颠倒皂白,不辨是非!”
“包括我父亲?”
姜啸之不出声,神情却是明显的不屑。
秦子涧冷冷道:“家父已经过世,在这种时候来污蔑他的名誉,对你有什么好处?”
姜啸之扬起脸来,他毫不畏惧地直视着那个摄像头:“污蔑么?令尊这辈子,难道真的没做过一件亏心的事?”
秦子涧愣怔了一下。
“您的父亲,镇国公秦勋,人人都知道是位正人君子、铮铮铁骨的好汉。”姜啸之嘿嘿冷笑,“然而这位身居高位的公爷,在某个关键时刻,为了自保竟选择一声不发,任凭无辜的人蒙受不白之冤,正因为他是这种姿态,所以其他人才会更加坚信自己没错,才更用力的落井下石。”
扩音器那端的人,似乎倒抽了一口冷气。
“我想,我父亲并不是这种人。”秦子涧喃喃道,“你到底为什么会这样误解他?”
“据说在暴行面前保持沉默,也是一种罪。”姜啸之淡淡地说,“虽然我不打算把‘罪行’这种词加诸您父亲身上,可我也不会对他的结局感到痛惜某种程度上,是他自己挖下了自己墓穴的第一铲土。”
姜啸之说完这番话,心情十分紧张,他觉得下一次电击多半要来了,于是只得咬紧牙关,准备硬抗。
然而,没有。
没有电流,也没有声音,摄像头默默无声地注视着他,像一只困惑又了然的眼睛。
好半天,大约有十分钟之久,他才听见了对方的声音。
“我想,我多半猜到你是谁了。”秦子涧轻声说,“这猜测……真让我惊讶。”
他的声音,竟在发抖:“家父常说,他这一生俯仰无愧于天地,唯有一件事做错了,他对不起一个人,在对方被构陷入狱时,没能站出来为对方出言伸冤,更何况,对方还是他曾经的上司,对他信任有加,他的前半生得此人助力,方能一马平川,家父每每想及此,总会彻夜难眠。”
姜啸之不吭声,他的表情非常平静,让人猜不透那是翻滚巨澜之上表面的平静,还是真的事不关己的平静如常。
“死去的人,不会替自己伸冤,或者他们根本就不在乎了。”他淡淡道,“活着的人,大多会为自己的错误寻找各种借口,让自己安心。镇国公能有自责之心,已经难得。”
那边,陷入到长久的沉默中。
好半天,姜啸之才听见秦子涧的声音:“为什么改姓姜?”
姜啸之不出声。
“是你母亲的姓氏么?”秦子涧又问。
姜啸之摇摇头:“不是的。”
“那是谁?你不可能无缘无故改姓。”
“因为给我改姓的人,她姓姜。”姜啸之哑声道,“蓄雪楼的姜月湄,世子可还记得?”
扩音器里,传来一声明显的吸气声!
“是那个杀死李睿的姜月湄?!”
姜啸之垂着头,像嘟囔似的,轻声说:“李睿不是她杀的,是我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