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里一处正在拆迁的城中村中,有一个小院,院墙已不复存在,房屋也被推翻,只有一棵两人合抱粗的大槐树独自矗立。槐树的树枝上挂满了红丝带,丝带上写着各种祈福字语,树上的丝带大多破旧褪色,可知此处在拆迁前便已经废弃多时。
今日是农历十五,俗话说“十五月亮十六圆”,今夜的月光皎洁的如一江流水,月光自槐树树冠洒下,照亮了树下的阴暗。一道白色的身影在树下逐渐浮现,随月光变盛逐渐清晰,清晰却又模糊,清晰的一眼便可看清所有细节,模糊的仿佛不存于天地之间。
此人着一袭白衣,盘腿坐于树下,乍看去似乎是个二十出头十分俊俏的男子,再一看又好似花甲年岁的慈祥老人。他很是随意的将自己的披肩长发盘起,用一根细树枝结发成髻,从怀中掏出一根黑色竹笛,吹起了不知名的乐曲。
笛声伴月光四处倾洒,清风亦随之起舞,孩童高的杂草沙沙作响,一只黑猫悄无声息的自草丛中爬出。这是一只看起来极为寻常的老猫,似乎已老到双眼退化失去光彩,若无月光相照,它就与夜色融为一体了。
它极为缓慢的爬到离大槐树还有三丈的地方停住,就如用尽了全身力气一般不愿再动一下,它极其疲倦的打了个喷嚏,一身黑毛都好像更暗淡了些。
这时院墙拆除后遗留的碎石块突然被强力挤开,一只手臂粗的红头蜈蚣从中爬出,它高举头上的两只触手,一股白气从它各节背板的缝隙中喷出,周围数米的草木皆枯萎死去。它似乎很舒服,数百对足不自觉的抖动着,极为迅速的从碎石上爬下,亦是在离大槐树三丈的地方停了下来,静悄悄的候着。
短短十分钟里,竟有二十几只体型奇特或是普通的动物自四面八方的黑暗处中出现,不约而同的在树前三丈处停下,它们一反天性的没有争斗厮杀,安静的如同博物馆的标本蜡像。
白衣人缓缓放下竹笛,环顾四周,开口道:“本次讲的是吐纳之道,望诸君好生听之。吐纳,即吐故纳新,古书有记‘吸生吐浊,长生不死’,虽有夸张但不失道理,吐纳是修炼之中最基础也是最重要的部分。”
“六合太初之清气,化而生乎天地。生气在天则周流六虚,在地则发生万物。天地生气之中属日月气即日月精华最为纯粹,不沾因果,不染浊污,是最优亦最难吸收之气。日月精华存乎万物之间,悟的到即使处于幽暗,处于地下,亦可吸之得之;无悟则位日月精华最盛时最盛处也吸之吐之。”
动物中有一只白毛的黄鼠狼如人般盘腿而坐,自坐下便无呼无吸,生机逐渐消逝,此时它突然轻啸一声,一股白气自其口鼻耳目中滚滚而出,于其头顶处聚集。白气聚而不散,幻化出一张男人脸,四十来岁的中年样貌,尖嘴猴腮,神情猥琐。
动物们皆是望向白毛黄鼠狼,目光有高兴有嫉妒亦有担忧。白衣人衣袖一挥,一道清风拂向黄鼠狼,幻化的人脸更加清晰。人脸十分惊喜,似受不了夜里的寒风,急忙再化白气钻回了身体,起身便要向白衣人叩首。
白衣人手一抬,黄鼠狼便被一股无形之力硬生生拽了起来,“无需谢我,这是你自己的因果,”他望着面前的这些动物,叹了口气,“妖修开悟便已不易,又少有传承,多少妖修稀里糊涂的死在了摸索之中。我既承他人之托,于此授道,你们能学多少都是自我造化了。黄三你既达出窍境便是真正的修行入门了,我便传你套法门,你好生修炼,不可妄攀捷径,毋要赴了无肠的后尘。”
黄鼠狼一脸感激连忙做揖,一道黄光射入它的脑袋,它盘腿而坐,进入了开悟的境界。
红头蜈蚣突然转头怒视后方树林,两根毒箭自它口中喷出,飞射向十几米外的一株白杨,将树体洞穿腐蚀出了一个大洞。
白衣人很是随意的拿手中的竹笛指了指白杨的方向,一阵威压铺天盖地而去,白杨树在威压中不断下陷沉入大地,一股黑气出现缠绕树身,白杨停止了下陷。
“哦?”白衣人轻笑,白杨树随其出声“轰”地彻底沉入大地之中,只留下漫天飞舞的树叶与深不见底的大坑。
丝丝黑气从大坑中冒出,裹挟着树叶挂起了一道小旋风,树叶于旋风中凝成了一把秀剑。风骤停,剑悬于空中,一只纤纤玉手将剑握住,转瞬化作一道青色残影朝白衣人而去。
白衣人望着飞驰而来的身影,嘴里吐出三个字:“守剑式。”
一只巴掌大的螳螂昂了昂头,缓缓伸出纤细的前臂挡在了白衣人的面前,只听见刀剑交鸣之声,树叶所化的秀剑在空中崩溃四散而开,一道青色倩影在叶雨下出现,向白衣人欠了欠身:“见过先生。”
白衣人转瞬出现在倩影的身旁,不动声色的避开了她行的礼,淡淡道:“当不起姑娘的先生二字。”
倩影莞尔一笑,眉心的一点朱砂于月光下闪烁,予白皙的脸庞添上一抹妖艳,“先生镇守一方水土,方圆数百里无祸无灾,便已为人敬仰,如今更是开山授道,度天下求道之人,自然当得起先生二字。”
“也就只能护这方圆百里,两百多年来中原浩劫,生灵涂炭,我还不是只能蜗居一方袖手旁观。”白衣人落寞一笑,笑容转瞬凝逝,冷言道:“且,是度百里求道之妖。你既不属我辖,又非妖修,还请速速离去。”
“小女叩扰先生传道还望先生原谅,小女前来是恳求先生助我救一人性命。”
白衣人重新出现在槐树之下,手捏剑指,气机凌然:“我不沾尘世因果,还请姑娘离去。”
“小女愿已此物换取先生出手相助,还请先生三思!”
青衣女子急忙从怀中掏出一只白色的虫蜕,滚滚寒气自上而出,将空中的水汽凝结成了一片片纷飞的雪花。几只虫类妖修立刻躁动起来,那只红头蜈蚣更是眼中放光,弓起了身子吞吐白气准备攻击。
白衣人皱起了眉头,沉声道;“她已成就鬼仙之身,尔等不是对手,毋起夺念妄送性命。”
“这是千年雪山寒蝉渡劫化形留下的蝉蜕,含有其对大道的感悟,虫族服下可脱胎换骨,有得到寒蝉传承的机缘,他日渡劫化形亦会平添几成把握。”女子笑容皎洁,让人难以将她与阴森恐怖的鬼魂之属相提并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