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总显得特别漫长,如果妘夙是黑发,那也熬成了白头。
“报!张将军凯旋而归。”
终于回来了,妘夙立刻奔出营帐。火光中,青龙跨坐于骏马之上,道不尽的威风。
妘夙最先来到马旁,朱雀见妘夙神色有异,也跟了出来。
青龙下马时,妘夙伸手在一旁搀扶。
没人能看见妘夙,只当这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胜仗罢了。再说,大伙儿都认为,这次不过是五百敌军,对于在咸戎城外以一敌三千的张将军来说,这五百人不过只是小菜而已。
朱雀只听得妘夙大喊:“快叫军医。”
青龙的侧腹部被砍了一刀,只要再深上一厘,便是砍断肚肠,死生难料之况。
军医止血包扎过后,又吩咐了几句需要静养之类的就走了,褚成也说了些:“张将军劳苦功高,褚某人是不会忘记的……”
没多久,帐内只留下妘夙和青龙两人。
“让你揽了这吃力不讨好的活计,怎么样,现在后悔了吧。”
“后悔的不是这事。”
“那是什么事?”
青龙不再回答,额头莹亮,冒出了不少冷汗。
估计挺疼的,妘夙掏出一块帕子,在水中绞了绞,抬手去给他擦汗。
青龙忽然伸手握住了妘夙的手腕,妘夙手中的治疗法诀硬生生的被打断了。
“别动,伤口裂开了我可不管。”
妘夙不敢甩开青龙,语气恶劣,青龙倒是很乖的收了手,之后再没有别的动作。
转日,朱雀撑着头,看着古琴前的妘夙,有气无力的抱怨着。
“哎,我说岛主,你天天在青龙这里,也不给他喂饭,也不给他倒水,你们两个甚至都不说话,那你还来干嘛呢?”
她都在青龙的军帐里,呆了足足有一个时辰,连茶水都喝了两壶,可那两人就是不说话,最后还是她自己先受不了了。
妘夙好似十分爱惜那把古琴,指尖一挑,悠长的琴音传出,可这就没了下文,双手一抬,古琴凭空消失,而琴音还在军帐内荡漾。
“就是为了来看他这幅惨兮兮的可怜样。”
妘夙拿起茶壶,想给自己倒一些茶水,好嘛,第三壶茶也已经被朱雀喝完了,这家伙喝了这么多水,不用解手吗?
朱雀一脸鄙夷,“岛主真是恶趣味。”
随即转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的青龙,一下子又蔫了,趴回了桌上。“青龙,你这次受伤的也真是时候,都不用参加那些烦人的宴席了。
又抬头,一双眼睛晶晶亮的看着妘夙,“岛主,你说这宴席一摆就是大半个月,也派了许多小兵四处散布消息,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动静呢?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妘夙只笑不答。
“李姑娘,将军邀您去军帐中共谋大事。”
朱雀闻言,喜不自禁,连忙起身,走至帐帘处时又停了步子。
“岛主,你不去看戏啦?”
“我过会儿就去。”见朱雀的身影消失在帐外,妘夙轻言,“别装了,我知道你早就好了。”
地上之人,样貌平凡,丢进人堆里绝对挑不出来,却是老成持重,虽是跪伏于地,反倒有种主人的自在感
“小人娄兊,是宫将军身边的侍卫总领,若将军真如传闻所言,仁德爱民,明日午时,饶关城便是将军的了。”
“哦?你是东泠军的使者?”
褚成睨着娄兊,此人语气不卑不亢,颇有些成竹在胸的淡定与洒脱。
“非也,宫将军为人古板,死忠东泠,必然会战至最后一兵一卒,小人不忍城内百姓受苦,愿意投奔将军,若将军不答应小人的要求,小人便立刻自刎于此。”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褚军入城,必不滋事扰民,不取百姓分毫。你得到了我的承诺,那你又会怎么做?”
娄兊不言,但褚成也猜到了,军帐内安静了没多久,褚成叹出一口气,“别杀了他,绑起来就好。”
娄兊出营,褚成目光闪烁,“两位是如何看待此事的?”
浦志锐道:“无故献城,恐有诈。”
朱雀道:“不妨一试。”
次日午时,饶关城城门大开,宫湛晏被五花大绑的抬了出来,娄兊手持降书,领众人跪于城门之外,褚成亲率五千精锐受降入城,并无埋伏。
至此,久攻不下的饶关城终归褚成之手。一同到手的,还有宫湛晏昔日的府邸。
这座府邸分东西二院,西院以私巷分前后,前有马厩、佣人居,后有空置的后院以及后花园。而东院为五进的大院,依次设有前厅、议事堂和后堂,正是宫湛晏处理各项事务以及生活的居所。
而如今,提有“宫府”二字的匾额被从中折断,丢在一旁,而几名小兵正在手忙脚乱的悬挂新制的匾额,“将军府”三个大字金光熠熠。
此时,妘夙正坐在议事堂的桌案上,手指轻敲脸颊,饶有性质的看着堂中五人。
地上的宫湛晏被绑成了粽子样,他的身旁围站着居高临下的褚成,分外眼红的浦志锐,冷漠如冰的青龙和狡黠如狐的朱雀。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即使是现在,宫湛晏的脖子还是扬的很高,不可一世的逼视褚成。
“宫将军,我惜你是个人才,过往种种皆可不计较,愿将你收之麾下,从此共享荣华富贵。”
“我宫湛晏,生是东泠的人,死是东泠的鬼。你无需再费口舌,动刀吧。”
“你……不识抬举。押下去,好生看着!不准让他逃了,也不能让他死了。”
见眼前人如此执拗,褚成无奈,只得先作罢。
看着宫湛晏被押出大堂,浦志锐恨得有些牙痒:那么多兄弟折在此人手中,如今,褚成竟然还不计前嫌,想让他和自己共进退?
“此人冥顽不灵,将军留他何用?”
“唉,此人的才干只怕还在我之上,若非娄兊投诚,以后的战事,结果如何还尤未可知。若是此人能为我所用,褚某敢断言,半壁江山已然到手。若是不能,那只能杀了,断不能叫他为敌军出谋划策。”
“若是将军信得过小女子,那就把宫将军交给小女子,小女子自有办法让他真心降服,不过用的时日可能长些。”
朱雀抬手抵着下巴,做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哦?此话当真?”
“小女子敢拿性命担保。”
话分两头说,两万褚军还驻扎在饶关城外呢,饶关城投降,士兵们都很开心,只因为不用打仗了。
天色稍晚,妘夙和一群小兵一起围坐在篝火旁烤火,也不是她突发奇想,她只是想先来看看,这个所谓的万俟空,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太好了,饶关城终于是将军的了,也不知道将军和李姑娘哪天成亲,都忘了上次喝酒是什么时候了,酒虫都钻进心窝里去了,难受死我了。”
一双狭长的丹凤眼,一挑一勾便能轻易夺人心魄,如今的万俟空不过弱冠的年纪,白净的面容还透着少年才有的青涩与秀美,清瘦的身形此刻却包裹在宽大的甲胄内,道不尽的违和。
妘夙暗想,这谪仙般的人儿,应该在廊桥水榭,执一支笔,写一首相思;吹一支萧,谱一曲柔情。而不是在这弱肉强食的沙场,沾染俗尘与血腥……
思索间,却见万俟空把手中的馒头往地上狠狠一砸,也将妘夙的幻想砸了稀碎,撩人的丹凤眼里满是愤慨。
“尽是些只知道吃喝享乐的无能鼠辈,我参军就是来建功立业的,如今这算是什么事啊!”
说罢转身便走,留下几人的嘲弄声:“急着去投胎啊,这人有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