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剩一刻钟的时间了。”新任主裁判霍利德经过高易身边的时候,小声提醒道。
高易点点头,表示明白。不过霍利德的帮忙也就仅止于此了,无论他内心里偏向哪一边,但执起法来却是绝对公正的。
之所以请霍利德这位万国商团司令官屈就一场业余比赛的主裁判,就是考虑到他正直的名声能在赛后抵消一切非议。一场公平的竞赛,正是高易所需要的,虽然他也会玩些盘外招,在赛前降低一下对手的士气、血量,但却始终有个宗旨,那就是提高比赛的趣味性,而不是降低它。黑哨对于一场比赛的观赏性,无疑是伤害最大的。
高易看着眼前第一道防线上的几名防守队员,都是至少见到过一次的老面孔了,在过去的十分钟里,他已经通过反复的冲击,把对方除了守门员之外的所有球员都挨个轮了个遍,其中有一部分甚至轮了好几遍。是时候执行下一步计划了,否则再这么冲下去,连他自己的体力都要耗光了。
“哈尔!”高易大叫了声,起脚吊了个高球,球传出去的同时,他自己也朝对方的后场冲去,看上去是准备把球传给第一道防线背后的凯斯维克,然后两人之间再做配合。然而球似乎踢跐了,直接朝着第二道防线身后落去,被对方的一名后卫接个正着,一个大脚又开回到高易他们的半场。
球很快又回到了高易脚下,这一次他换了个方向,大脚传给了麦克弗森,球又传大了,麦克弗森拼了老命也没追到。
接下来又是三次类似的进攻,都没有起到什么显著的效果。
当球第六次回到高易脚下的时候,他面前的后卫又换了一茬,刚才那五次,他每次传出球后都会朝对方防线背后猛跑,无球跑动时他速度更快,更难盯防,因此也更消耗防守队员的体力。这一次调换上来的新一批的后卫,都是之前只跟他打过一个照面的,算得上是生力军,不过这也意味着,只要越过这条防线,后面就都是些老弱病残的鱼腩了。
高易此时正处于对方半场中圈弧顶的位置上,他把球踩在了脚底下,停了下来,气喘吁吁一副跑不动了的样子。对方的球员下意识的就往他这里慢慢靠了过来,就连凯斯维克和麦克弗森,甚至是一直徘徊在大禁区附近的兰代尔都觉察出了他的不对劲,朝着他快速跑来准备接应。
高易并没有去理会周遭这一切乱糟糟的变化,他把注意力集中在了眼前的这一片场地上。这个时代的球场长度范围从180米到90米,宽度范围从90米到45米,各种组合都有,但总体上讲要比后世的球场来得大,而且长宽比一般是二比一。他现在脚下的这块球场就有150米长、75米阔,比标准球场要大上好几圈。
更大的球场意味着他离球门的距离更远,想把球送进球门需要跑更多的路,花更多的体力,但同时也意味着后卫们身后的更大空当。
几乎毫无征兆的,高易把踩在脚下的球往回一拉,脚背顺着这个动作很自然的插到了球的底部,接着他把球奋力一挑,脚下球顿时拉出一条高高的抛物线,不但越过了第一道防线,还越过了正在向高易靠拢过来的第二条防线,朝着最后一道防线前的大片开阔地坠了下去。
把球踢出去的同时,高易就启动了,他甚至没向空中那条轨迹看一眼,便朝着预计中的落点方向跑去。
由于高易之前几次吊传的时候,都会大声叫出接球者的名字,因此对于他这次不发一言的突然启动,对方的整条后卫线都猝不及防。在第一道防线反应过来之前,高易就打他们身边抹过。第二条防线更是懵懵懂懂,完全不明白高易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他们眼前。
高易穿过第二道防线后,这才抬头朝空中望去,球正慢悠悠的向他右前方坠去。他刚才踢了一脚加强版的挑球过人,因为只有这种踢法球速才足够慢,能让他有充分的时间追上足球。
赶到球的落点前,高易伸腿一够把球卸了下来。他现在所处的位置,靠近右侧边线,在原先第二道防线后面五、六米的地方,不过现在第二道防线向前移动了,而第三道防线却没能跟上来,因此这里是一片坦途,距离第二道防线身后大概十五米左右,离大禁区边沿的第三道防线则还有二十米的空间。
高易把球往球门方向斜刺里用力一趟,然后大踏步追了上去,接着又是一趟,再追上去,这几步他跑得风驰电掣,把刚刚反应过来向他追来的第一、第二道防线的球员,再次甩开了将近十米距离。
直到第三道防线的一名后卫迎上来之后,高易才把速度降了下来,控制住脚下球,此时他距离大禁区线已经不足五米了。
面对着气势汹汹扑过来的后卫,高易并没有急着去突破,而是把球朝着中场方向一磕,开始了横向带球。那名后卫跟在他身后没跑两步,就像个风箱似的呼哧呼哧大口喘了起来,只能勉强跟得上带球跑的他。
这个时代的足球沉甸甸的缺乏弹性,脚感也非常绵软模糊,但对高易来说却恰到好处。他的爆发力、速度、灵活性事实上一直都很不错,但在学校期间却是个连系队都进不去的战五渣,究其原因就是他带不了球,那些又轻、又圆、弹性又好、速度又快的现代足球,他带起来不是脚下拌蒜,就是一趟十米远。
高易边带球,边观察着四周,第三道防线的三名后卫中,有一个已经被他甩在了身后;远端的防守左半场的那个,正走外线向这里包抄过来,这是个完全错误的选择,他应该走的路线其实是禁区内侧;剩下的那名中后卫,却并没有第一时间迎上来,而是挡在了兰代尔身前,似乎是害怕高易传球,这又是个绝对的错误,兰代尔所处的是越位位置,根本就没必要去防守他;而高易的左侧,则是乌压压一大片咋咋呼呼往回赶的第一、第二道防线的球员们,他们中最近的一个距离高易至少也有五米远。这样的速度已经充分表明了他们体力的彻底枯竭,要知道高易这一次横向带球的距离就超过了二十米。
那名站在兰代尔身前的中后卫,见到高易靠近这才慌慌张张的迎上来,想要跟高易身后那名后卫一起包夹他,然而此时已经晚了,高易身后那呼哧呼哧的喘息声早就被他甩开了两米以上的距离。
高易从容的起脚把球往禁区里一塞,然后转身绕过了迟钝得像木桩子一般的中后卫,追着球进入了禁区。那名中后卫似乎想抓住从身旁闪过的高易,但就连这个他也没能成功,反而把自己带得重心不稳,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球似乎趟得有点过大了,让守门员看到了机会,这一次他果断的弃门出击。不过当他跑到一半的时候,这才发现自己的速度是完全没法跟高易相比的,此时的高易已经追到了足球的后面。他急忙向后退去。
跑动中的高易抡起了大腿,作出一记爆射的动作来,然而他的脚只是在球的旁边擦过,绕了一圈回来后,在球的后面轻轻一点又向前带了一步。守门员被他的动作晃得一个屁墩坐到了地上。
高易并没有急于射门,而是把球往旁边横向一拉,再往前一趟,带球绕过了守门员的控制范围,等眼前只剩下个偌大的空门之后,这才不紧不慢的用足弓把球一推,脚下球欢快的越过球门线撞在了球网上。二比二平了!
伴随着山崩海啸般的欢呼声,高易把手支在耳朵旁作倾听状,沿着球场边缘跑动起来,直到被赶过来庆祝的队员们扑倒为止。
剩下来的比赛不再有任何悬念,就像打开了盖子的香槟一样,琼浆美液噗噗的往外直冒。根本不用等到加时赛,在最后十分钟里,面对精疲力竭且斗志全消的对手,高易他们接连打进了三个球,其中甚至还有一个是高易特地喂给凯斯维克的,让他也享受了一把被人欢呼的感觉。
比赛结束后,凯斯维克走过来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道:“伙计太棒了,这将是我永生难忘的一场比赛!”千言万语汇作这样一句。接着他伸出手来同高易紧紧相握,高易从中感受到的是真正的友谊。
友谊,这虽然是个烂大街的词,但男子汉之间的真正友谊,却格外珍贵,从不拿出来轻易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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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对观众、对球员、对高易自己都算是跌宕起伏的比赛,在由史考托先生亲自颁发奖杯之后,便正式宣告结束了。不过高易同队员们的庆祝活动才刚刚开始,今天整个苏格兰俱乐部都将赴上海总会参加晚宴,为此俱乐部特地为没有晚礼服的队员们定制了礼服。
这场晚宴不但是为了庆祝史考托杯夺冠,更是为了庆祝高易正式成为上海总会的一员。
高易是在一个礼拜前成为上海总会会员的,虽然公示期还没到三个月,但是委员会认为以他现在的名气根本不必等到公示期满就能进行提前投票,于是他提前两个月正式成为了租界统治阶级中的一员。
球队仍旧回到了苏格兰俱乐部,大家在这里沐浴更衣后再统一去上海总会。高易回到了自己的套间里,由于是今晚的主人公,他很是精心修饰打扮了一番,等他捯饬好下楼,所有球员都已经分批出发了,只剩下兰代尔一人在等着他。
“哈尔呢?”凯斯维克也是说好要一道走的,但他人却不在。
“他提前走,说是去为你准备一份神秘礼物。”
“神秘礼物?为我?”高易有些摸不着头脑。
“走吧,已经七点半了,八点钟都不一定能赶得到。”
兰代尔体能似乎恢复得不错,中气十足的远不是比赛中煨灶猫的模样可比。反倒是高易,好像刚完成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似的,懒洋洋的对其他事都提不起兴致来。
车到上海总会已经是八点过一刻了,依旧是上次引导他上楼的侍者候在门口,不知道是不是升级为正式会员的缘故,对他的态度尊敬了许多。
“高易先生,凯斯维克先生请你务必在晚宴前,同他先见上一面。”
侍者引导他们上了二楼后,却没有向餐厅方向走去,反而是上了三楼的楼梯。
高易看了兰代尔一眼,后者耸了耸肩。估计就是那件神秘礼物了,高易跟着侍者上了楼。
不过这次侍者并没有将高易带向凯斯维克的套间,而是引导他来到了走廊尽头的一间房间门口,敲了敲门。
门开了,屋里不但有凯斯维克,还有贝恩、约翰·里达、安德森、泼兰的斯、霍利德,高易惊讶的耸起了眉头。
“欢迎你,总会新任的Steward,看看这间房间还合你的意吗?”
Steward的意思比较宽泛,可以是管家、飞机上的乘务员,可以是罗马的外省总督,可以是墨洛温时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宫相”,可以是英国皇家总管大臣,日本人把它翻译成“干事”,香港马会则把它称为“董事”。所以说他现在不仅仅是上海总会的普通一员了,他还是这里的Steward,是这里的统治者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