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说话,无法表达自己的惊讶之情。没想到,他竟真的在跟我说话。那一刻我即便是马上死了,是也会笑的。我愿意一世一世重复过这样孤独的生活,只要在我人生中的某一刻,他能这样跟我说一句话,任何一句都行。 就和某些人一样,活一辈子,其实就为了听一句话。 我想靠近他一些,可是我不敢,这已经是我有生以来离他最近的时刻了,我再往前走两步,就能碰到他的僧衣一角。 “如你这般执念,不成佛,只成妖。”他的拇指一颗一颗拨着念珠,目光落在佛前的香炉上,大殿很暗,但因他看不见,我不想看见,再暗都没有关系。 我一动也不敢动,聆听他的教诲,我紧张得甚至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觉得他的声音也同那冷泉水一样,寒冽冷彻,冰得我好像从来没这么心无旁骛过。 他的左手忽然垂了下来,在我前方摸了摸,似乎想找到我的位置。还从来没有人敢这般接触我,我屏气,等待他碰到我的那一刻。他左右探了一探,最后摸到了我的身子,我诧异,他的指尖竟是温热的。 “我能听见。”他低声说。 我没有声音,只能在心里默默地说:“真的能听见吗?” “能。”他竟然微微一笑,“经口唇说出的言语,又有几分是真,听与不听又有什么区别。然而,万物的心声,虽不能表述,却句句真心,想听,自能听见。” “那……你刚才说什么?我不懂。” “我在劝你,不可执念成佛。” “这是为何?” “人之成佛,是为苍生;尔之成佛,却是为我。”他闭上眼睛,一片了悟之态。 “为你又如何?” “为我便是执念,必不能成佛。”他苦笑,“尔等异类,不成佛,便成妖。” “妖是什么?” “妖是心魔,若有心魔,万物皆可成妖。” “可是你又说,万物都可以成佛。” “佛是佛心,是慈心,是渡人之心。欲渡万人,曰佛心,欲占一物,曰心魔。” 我不再同他对话,我终孤独,他终是不能解我。妖、人、佛,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区别,我想和他一样,他现在是人,我便成人,他今后是佛,我便成佛,而不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我属异类,渺小而卑微,每天只敢在禅房一角,瞧瞧地窥探,无声无息! 他的指尖移开我的身体,双手合十。 “为什么你日夜修行,却还不成佛?”我离开之前,小心地问他。 他没有回答我,像是睡着一般,盘腿端坐。 想必是再无心同我纠缠。 我依旧在大殿角落结了一网,冥想,学着他们念经,而且还是吃素。我想,我是世界上唯一吃素的蜘蛛。 我,必成佛。 五年,十年,十五年过去,我居然还没有死,但我仍然是一只蜘蛛,只是颜色比以前鲜亮了些,正因为这样,经常被人发现。年轻的小沙弥握着扫帚想把我从墙角扫下来,每次我总能先一步爬走,我再回来的时候,我的网已经残破不堪。 又一位皇帝登基,号顺德,史称英宗,年二十五。按照惯例,他和文武大臣们来到寺里还愿,沉念法师身披袈裟出来接见。将近一百七十岁的他还是十五年前的模样,眼眸清澈,步履矫健。见了皇帝,不卑不亢,双手合十略鞠一躬,一双眼睛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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